董橋:新的燈影

學(xué)人智庫 時間:2018-01-10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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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橋:新的燈影

  我趁耶誕新年幾天假期,檢視不久之前初步編出來的一本新文集,準(zhǔn)備寄給臺北出版社付梓。文集七十篇文章十來萬字,一大半是我每個月給《明月》寫的編者文章;這次重讀,除了覺得六年歲月過得真快,也想到新的一年里海峽兩岸和香港的形勢,更考慮到我個人的編輯工作和寫讀生活的前路。

  我的新書名為《這一代的事》:那是去年我發(fā)表在月刊十月號上的一篇文章的題目。我很喜歡那篇文章,也很喜歡那個題目。記得那天深夜寫完"書房窗外的冷雨"一節(jié),我仿佛回到父親生前的書齋,心頭盡是傷逝之情;寫到"卷起那半幅竹簾",學(xué)生時代的臺南舊事一一重現(xiàn),高興了好久好久;寫到"送給列寧的禮物",書房里頓時飄起英國初秋午后的寒意,我依稀回到倫大那家學(xué)院的酒館,三兩師友又在酒邊高談?wù)瘟;收筆前寫香港一段,我不禁想到我和我的家人的前程,滿心愧作不能言傳;脫稿的時候,腦中兩岸政局的陰影揮之不去,我竟格外懷念臺北那位忠誠的少將。這些都是我這一代人的事:政治的圍墻隔絕了歷史的燈影,而知識的扁舟又載不動太多的倫理包袱。在這樣的扌于格之下,價值判斷似乎都沒有什么太大意義了。

  我半輩子在幾個傳播機構(gòu)出版單位做事,筆底描畫過多少中外政界的微雨和風(fēng)暴,對于個中是非黑白實在有點茫然了。可是,一個從事編輯工作和過著寫讀生涯的人一旦沒有理想、喪失信心,根本不可能提起勇氣坐到書桌前迎接新的一天。兩百多年前,揚州八怪(clearvueentertainment.com)之一的金農(nóng)看透城狐社鼠的社會,大可"攜燈畫竹到天明",借用種竹體現(xiàn)積極的意識,通過畫竹寄托高潔的情操,最后保全了傳統(tǒng)讀書人的完美形象。兩百多年后的今天,整個世界的節(jié)奏已經(jīng)不太容許一個人隱居山林獨善其身了:社會分工的趨勢越走越遠(yuǎn),腦力勞動者所面臨的生存挑戰(zhàn)也越來越大,金農(nóng)思想只能作為人生失意時的精神慰藉,無補于現(xiàn)實事務(wù)的運作過程。雖然如此,我的編輯室里還是長年掛著江兆申先生給我寫的《種竹》詩,隨時讓我有個綠影照窗的精神別業(yè),F(xiàn)代人仍然有權(quán)緬懷這一點點情味。

  一九八六年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