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jīng):宛丘

學(xué)人智庫 時(shí)間:2018-01-18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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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詩經(jīng):宛丘

  子之湯兮,宛丘之上兮。

  洵有情兮,而無望兮。

  坎其擊鼓,宛丘之下。

  無冬無夏,值其鷺羽。

  坎其擊缶,宛丘之道。

  無冬無夏,值其鷺翿。

  注釋

  1、湯:“蕩”之借字。游蕩,放蕩。子:你,這里指女巫。

  2、宛丘:四周高中間平坦的土山。

  3、洵:確實(shí),實(shí)在是。有情:盡情歡樂。

  4、望:德望。一說觀望;一說望祀;一說仰望。

  5、坎:擊鼓聲。

  6、無:不管,不論。

  7、值:持。鷺羽:用白鷺羽毛做成的舞蹈道具。

  8、缶:瓦盆,可敲擊發(fā)聲。

  9、翿:傘形舞蹈道具。聚鳥羽于柄頭,下垂如蓋。

  譯文

  你起舞熱情奔放,在宛丘山坡之上。

  我誠然傾心戀慕,卻不敢存有奢望。

  你擊鼓坎坎聲傳,宛丘下歡舞翩然。

  無論是寒冬炎夏,持鷺羽舞姿美艷。

  你擊缶坎坎聲響,歡舞在宛丘道上。

  無論是寒冬炎夏,持鷺羽舞姿漂亮。

  賞析

  關(guān)于這首的主旨,主要有三說。一是刺陳幽公說!睹娦颉、鄭箋、孔疏、嚴(yán)粲《詩緝》皆以為“子者,斥幽公也”。陳幽公荒淫好色,游蕩無度,其德行一無可觀,為人所惡,故有詩刺之。二是刺陳好巫風(fēng)說。郝懿行《詩問》、魏源《詩古微》皆持此說,以為陳之先太姬婦人尊貴,好巫覡祭祀歌舞,國民傳其遺風(fēng),遂成習(xí)俗,此詩實(shí)刺陳國臣民之陋俗。三是情詩戀歌說,此為“五四”新文化運(yùn)動興起以后多數(shù)學(xué)者的看法。茲取第三說,認(rèn)為《宛丘》一詩表達(dá)了詩人對一位巫女舞蹈家的愛慕之情。因?yàn)榇淘娭f缺乏必要的文本支持,從詩的文本中的一個(gè)“湯”(蕩、字,并不能得出刺舞者放蕩的結(jié)論,蕩有搖擺之義,正是寫舞者熱情奔放的舞姿。況且從文本語義的抒情性看,在保留原始宗教的某些狂熱性、巫風(fēng)熾盛而四季巫舞不斷的陳國,詩的作者懷著熱烈的情愛,表達(dá)他對一位巫女舞蹈家的戀慕,實(shí)在是非常合乎情理的。在同以巫祀著稱的楚國,也有男女相思的內(nèi)容反映在《九歌》等楚辭作品中。

  此詩三章,首章感情濃烈,開篇兩句寫詩人為巫女優(yōu)美奔放的舞姿而陶醉,情隨舞起,兩個(gè)“兮”字,看似尋常,實(shí)深具嘆美之意,流露出詩人不能自禁的愛戀之情。而巫女徑直歡舞,似乎沒有察覺那位觀賞者心中涌動的情愫,這使詩人惆悵地發(fā)出了“洵有情兮,而無望兮”的慨嘆,同是兩個(gè)“兮”字。又可品味出他單相思難成好事而徒喚奈何的幽怨之意。第二、三章全用白描手法,無一句情語,但所描畫的巫舞場景,仍處處可感受到詩人情之所系。在歡騰熱鬧的鼓聲、缶聲中,巫女不斷地旋舞著,從宛丘山上坡頂舞到山下道口,從寒冬舞到炎夏;空間改變了,時(shí)間改變了,她的舞蹈卻沒有什么改變,仍是那么神采飛揚(yáng),仍是那么熱烈奔放,仍是那么深具難以抑制的野性之美;而同時(shí)——盡管詩中未明言但讀者仍能充分想像到——詩人也一直在用滿含深情的目光看著她歡舞,一直在心中默默地念叨:我多么愛你,你卻不知道!他在對自己的愛情不可能成功有清醒認(rèn)識的同時(shí),仍然對她戀戀不舍,那份刻骨銘心的情感實(shí)在令人慨嘆。

  此詩在技法風(fēng)格上頗有特色。戴君恩《讀詩臆評》評曰:“一之聲曼,二、三之響切,真是流商變徵!标愓稹蹲x詩識小錄》評曰:“先斷后案,遂使下二章敘說處文情不盡,‘湯’字包盡下二章,‘無望’判盡下二章,上為下斷,下又為上注,格法盡奇!迸_\(yùn)震《詩志》評曰:“一頭兩腳,一曲兩直,別格活調(diào)!彪m對詩旨的理解有所不同,但所評確為探驪得珠之論。全詩一開始就以“湯”字凸現(xiàn)出的舞之歡快,與“無望”二字凸現(xiàn)出的愛之悲愴,互相映射,互相震激,令人回腸蕩氣,銷魂凝魂。第一章將主要內(nèi)容概括已盡,是為“頭”,是為“斷”,而其語勢有似弦樂奏出的慢板,是為“曼聲”,是為“曲”;第二、三章以“宛丘”二字與上綰連,再加渲染、鋪張,是為“腳”,是為“注”,而其語勢有似銅管樂奏出的快板,是為“切響”,是為“直”。而人們讀此詩時(shí),雖然對詩人所流露的一腔癡情會有深切的感受,但更吸引他們注意力的,恐怕還是那無休無止、洋溢著生命的飛揚(yáng)躍動感的歡舞。舞者那股不加矯飾、熱烈奔放的激情,令處于現(xiàn)代社會高度物質(zhì)化的機(jī)械生活中的讀者體會到一種真正的活力。故此詩特定的文化氛圍使它有別于一般的《詩經(jīng)》篇章而具有特殊的興發(fā)感動力量。

  聯(lián)想起法國著名作曲家拉威爾的《波萊羅舞曲》,這首被美國音樂評論家愛德華-唐斯稱為“使人一聽就產(chǎn)生無以言狀而又不可抗拒的興奮之情”的樂曲,描畫的是舞劇中這樣的一個(gè)場景:“一個(gè)女人獨(dú)自在一張桌子上跳著舞,四周圍觀的男人們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著她的動作。隨著她的舞姿愈來愈熱烈,他們的情緒也愈來愈高漲。男人們擊掌頓腳,形成有節(jié)奏的伴奏。最后在轉(zhuǎn)到C大調(diào)的那一刻(全曲的高潮、,男人們一個(gè)個(gè)拔劍出鞘!保ā豆芟覙访庹f》、這雖是西方樂舞,但反映的文化內(nèi)涵卻與《宛丘》相似:將不可遏止的情感投射于生命的存在本質(zhì)的外化形式——樂舞。這話說得似乎有點(diǎn)玄,但絕不是對讀者毫無益處的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