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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用耳朵你聽不懂孩子
豆豆入園非常順利，從表面上看，他并沒有出現(xiàn)明顯的分離焦慮，在幼兒園該玩耍時玩耍，該睡覺時睡覺，入園后從來不曾因此哭過，好像并沒有特別的反應(yīng)。但我知道，他還是很焦慮，因為我發(fā)現(xiàn)，他回到家時不如從前那樣高興，雖然也會笑，但不是那種由心而發(fā)的喜悅。
下面發(fā)生的這件事就是他在入園第三天晚上發(fā)生的，這也是他真正度過分離焦慮期的轉(zhuǎn)折點：
晚上臨睡時，豆豆忽然想起自己將Y車（一個巧克力盒子，他很喜歡，拿來當(dāng)車玩，并叫它“Y車”）落在幼兒園了，于是問我：“媽媽，我的Y車呢？”
我：“我不知道，你早上不是帶到幼兒園去了嗎？”
豆豆：“那現(xiàn)在車在哪？”
我：“是不是在書包里？”
豆豆看了看，沒有。
我：“書包里沒有�！�
豆豆：“我忘在幼兒園了。我現(xiàn)在就要，你給我拿回來。（后來錄音回放，我才發(fā)現(xiàn)他實際上說的是：我要你陪我去把車拿回來。而我當(dāng)時則自動過濾成：你給我把車拿回來）。”
我：“我沒辦法拿回來，幼兒園關(guān)門了�！�
豆豆：“可是我現(xiàn)在就要，你馬上給我拿回來�！�
我：“你可以打電話問問房老師，看還可以拿回來嗎？”
豆豆打通了房老師電話，房老師告訴他：“你的車今晚想在幼兒園住，姥姥（園長的媽媽）會好好照顧它的，你明天放學(xué)后再帶回家好嗎？”
聽完房老師的話，豆豆安靜了一小會兒，然后又找到我：“媽媽，你現(xiàn)在陪我去把車拿回來！”
我：“你真的很想讓你的Y車回來，我也很想幫助你，但我沒辦法，姥姥睡覺了，幼兒園關(guān)門了�！�
豆豆開始哭：“咱們?nèi)ツ醚�，敲門讓姥姥開門！”
我：“你好希望你的Y車馬上回來。”
豆豆：“那快去呀，快去呀！”
我：“你很想讓你的車回來，我也很想幫助你，但是沒辦法，姥姥睡覺了，我也要睡覺了，我們都要睡覺了�！�
豆豆大哭：“現(xiàn)在去，馬上去！”
我：“你希望我馬上去幫你拿車�！�
豆豆：“去呀，去呀�！�
我：“這個車對你很重要，你恨不能馬上就拿到它�！�
豆豆：“你去拿呀，去呀！”
我：“我確實很想幫助你，但我沒辦法，因為我要睡覺了�！�
豆豆哭得更傷心了：“你陪我去拿呀，去拿呀�！�
按照P.E.T.父母效能訓(xùn)練的理論，孩子提出一個問題時，往往他真正要表達的不是這個問題（俗稱洋蔥皮），而是隱藏在這個問題背后的其他問題（即洋蔥核），如果我們僅僅只是解決表面上的這個問題的話，那我們就沒有真正理解孩子的意圖。
比如曾經(jīng)有個媽媽找我咨詢，她八歲的孩子每天早上為了上學(xué)的事情而哭泣，媽媽百思不得其解，還以為孩子在學(xué)校受了什么委屈，后來她聽取我的建議，傾聽孩子才知道，原來孩子是擔(dān)心自己不在家的時間，小弟弟（剛出生的老二）把媽媽獨占了，從此媽媽就不愛自己了。
在這個案例中，洋蔥皮就是不上學(xué)，洋蔥核就是害怕失去媽媽。因為找到了洋蔥核，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媽媽答應(yīng)大孩子，每天單獨送她去上學(xué)，把小弟弟留在家里讓爸爸來照顧，這樣，不管是大孩子還是小孩子，每天都有和媽媽單獨相處的時光了。自那以后，上學(xué)反而成了母女相處的幸福時光了，孩子哪里還會因為上學(xué)而哭鬧？
那么，在我們這件事里，豆豆讓我?guī)退密嚮貋碇皇且粋�洋蔥皮，真正的洋蔥核是什么，我還沒有半點頭緒，因為我一直在洋蔥皮上轉(zhuǎn)圈，根本就沒有摸著門。作為一個女中阿甘，我不拋棄、不放棄，我繼續(xù)努力！
我：“你希望自己放學(xué)的時候就把Y車一起帶回來。”
豆豆平靜了很多：“我上午還記得要帶回來的，下午走的時候就忘了�！�
說著豆豆又開始哭：“那現(xiàn)在去拿呀！去呀！”
我：“你希望放學(xué)時沒忘記就好了�！�
豆豆：“媽媽，你變魔法把車變出來吧�！�
我：“你希望媽媽有魔法能把車變出來�！�
豆豆：“你用繩子變！”
我：“我變不出來�！�
當(dāng)時我很矛盾要不要用繩子變一個試試，但事實上是不可能變出來的，我怕這又給他無謂的希望，隨后勢必讓他失望，所以沒去嘗試。
豆豆：“你把繩子拐彎呀！”
我：“拐彎我也變不出來。”
豆豆：“那你用紙變呀�！�
我：“你希望我用一個東西把車變出來。”
豆豆：“變！變！你快變！”
我：“不管用什么，我都沒辦法變出來。我也好希望能變出你的車來，但是我做不到�！�
豆豆開始撕心裂肺地大哭：“你變，你變，你快變！”
我：“你真的很希望我能變出來�！�
豆豆：“是的，是的，你快變�！�
我沉默。
這時豆豆爸爸來了，說：“豆豆，我們?nèi)ラ_車吧，我?guī)湍阕�，不光變Y車，還變X車，變Z車�！�
豆豆一下子高興起來，兩個人去玩車了，事實上也沒提變Y車的事。
豆豆睡著以后，豆豆爸爸跟我說：“你看，孩子給你這么好的練習(xí)機會，你都搞不定，最后不是還得我出馬？”
的確，在這件事中，豆豆爸采用轉(zhuǎn)移注意力的辦法當(dāng)時取得了一定的效果，但這依然沒有從根本上看見孩子，孩子哭鬧的真正原因還是沒找到。
我百思不得其解，到底為什么我的傾聽會失敗呢？明明在我說“你希望自己放學(xué)的時候就把Y車一起帶回來”這句話時，仿佛洋蔥皮就要剝開了，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又繞回去了。
本來以為此事就到此為止了，豆豆爸爸也以為自己的轉(zhuǎn)移注意力方法很有效時，臥室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豆豆從夢中驚醒，哭喊：“我要你陪我去把車拿回來，我要呀！”
我趕緊跑過去，想要抱抱他。
豆豆不讓我抱，還拳打腳踢，動作非常激烈，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怎么哄也不管用，無奈之際，我腦海里閃過一個念頭：夢中驚醒的孩子可以傾聽嗎？
無意識的我說出了一句我剛才認(rèn)為可能會管用的話：“你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忘了把車拿回來了�！�
你知道嗎？就是這一句話，像魔法一樣，讓豆豆馬上不掙扎了，開始小聲地抽泣。
我抱著他，一聲不敢吭，生怕多說了一個字。
過了幾分鐘，豆豆又開始大哭，我又趕緊重復(fù)：“你忘了把車拿回來，好難過�！�
豆豆抽泣著說：“我要你陪我去把車拿回來�！�
我說：“你希望我陪著你去把車拿回來。”
豆豆聲音一下子小了，繼續(xù)哭。
忽然，豆豆來了句：“把書房的燈關(guān)了�！�
我忙不迭地說：“好，我去關(guān)，我現(xiàn)在就去�！�
豆豆大哭：“我要爸爸去關(guān)�！�
我：“好，爸爸去關(guān)燈，我在這里陪著你�！�
豆豆平靜了很多，不哭了。我腦中靈光一閃，洋蔥核可能是：“我要你陪我！”
于是我試探著說了句：“你要媽媽陪著你�！�
豆豆緊繃的身體一下子就柔軟了，抽泣著開始入睡。
快睡著時，他又開始抽泣想要大哭，我趕緊握著他的手，輕輕地在他耳邊說：“媽媽陪著你，媽媽在你身邊�！�
重復(fù)幾次之后，豆豆終于進入了夢鄉(xiāng)，可能這件事印象太深刻，他夢里時不時就會驚醒，而每次在他將要哭時我就趕快把洋蔥核送上：“你要媽媽陪著你，你要和媽媽在一起�！比缓笏湍馨踩蝗胨�！
第二天早上，我以為他前一天晚上哭得聲嘶力竭，眼睛都腫了，情緒會不好，沒想到，他早上醒來特別高興，摟著我說：“媽媽，我真是太喜歡你了！”
隨后，就哼著自己編的小曲去尿尿了，送他上幼兒園的路上，他也是一路陽光燦爛，這是他入園這三四天以來第一次這樣高興。經(jīng)過這次深度傾聽，豆豆仿佛一下子釋放了自己的入園焦慮，真正開心地享受起幼兒園的生活了。
聽了這么久，我終于搞清楚孩子哭鬧其實只有一個原因：他把車忘記在幼兒園了，非常難過，這種難過想要媽媽的陪伴來緩解，當(dāng)然也可以說還有另一層意思，就是希望媽媽陪著他，一直陪著他，包括上幼兒園。
這個說起來很簡單的原因，我卻用了好幾個小時才搞清楚（文中記錄的僅僅是傾聽過程中重要的部分），可見傾聽有多么困難。常常有人想要快速弄懂孩子的意思，就肆意猜測孩子的想法，她們甚至弄出了一些例句來套用：“媽媽看得出來，你現(xiàn)在覺得______（感覺詞匯），是因為______（孩子相信的原因）。我猜，你但愿______(孩子的愿望)�！�
這不是傾聽，是媽媽先入為主的猜測，尤其是用“媽媽看得出來”這種說法，非常容易堵住孩子傾訴的通道，你都看出來了，那我還說什么呢？尤其是，你明明說得不對，我不是這樣想的，你卻自信滿滿地告訴我“你看得出來”，表面上看是尊重，實際上卻能把人給憋死。
就像在豆豆這個案例中，如果我也使用上面的例句：“媽媽看得出來，你現(xiàn)在覺得很難過，是因為你把車忘記在幼兒園了，我猜，你但愿車馬上就出現(xiàn)在你面前�！边@真的是孩子真實的想法嗎？這話這樣居高臨下、悲天憫人，仿佛在說：“我什么都知道了，我這樣慈悲，你也不要再哭了吧！”孩子哪里還有機會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呢？
說到底，不管是成人還是孩子，我們都需要被理解，而不是被看透。因此，“我知道”這三個字不要輕易說出口，別人的心思我們不知道，也不可能完全知道。
記得有一次，我跟豆爸生氣，我很希望他能跟我道歉，但他沒有，我很郁悶，就不睡覺，一直看電視。豆爸（他也學(xué)過很多溝通理論）在勸說我不要看電視未果的情況下說：“你現(xiàn)在覺得很憤怒，因為你想看電視而我卻讓你去睡覺，我猜，你但愿沒有人管你，你可以一直看電視，想幾點睡就幾點睡。”
當(dāng)時我聽到這話，真是氣得半死，什么叫我希望一直看電視？你懂我為什么看電視嗎？你知道什么呀？我告訴你，我最大的希望就是抽你！
當(dāng)然，在豆豆這個案例中，最初我就犯了一個錯誤，那就是我?guī)Я祟A(yù)設(shè)。當(dāng)時，我一直在想，他是不是因為入園焦慮？他是不是不想去幼兒園？我該怎么把這個話引出來？
因為想了太多的問題和技巧，我真的沒有做到全然跟隨，所以當(dāng)他反復(fù)說“我要你陪我去幼兒園把車拿回來”時，我根本就沒有聽到他前面說的幾個字：“我要你陪我”，而反復(fù)地集中在后面幾個字“把車拿回來”上面。相反，當(dāng)他夜里鬧覺時，我當(dāng)時認(rèn)為半夢半醒的孩子是不能進行傾聽的，所以很無意識地、不帶預(yù)設(shè)地說出的話反而真正聽見了孩子。
其實真正的傾聽是不帶任何猜測和預(yù)設(shè)的，我不知道你為什么哭，但我愿意聆聽你、跟隨你，結(jié)果是什么樣我不做假設(shè)，這樣才是真正有效的傾聽，也只有這樣，我們才能真正走進孩子的心里，知道孩子內(nèi)心真正的想法。
真正的傾聽是非常困難的，要做到無我，把自己交給孩子，任由孩子帶著你信馬由韁。這需要很多的練習(xí)和學(xué)習(xí)，更需要清空自己。就比如我，在剛開始練習(xí)傾聽的那段日子，隨時準(zhǔn)備開錄音筆，錄下自己的每一個成功或者不成功的案例，反復(fù)揣摩，慢慢修煉。
我發(fā)現(xiàn)雖然剛開始時我經(jīng)常傾聽不成功，但是這樣的聆聽和跟隨卻仍然讓我和我的家人受益匪淺，讓我們家每一個人都倍感幸福。
的確，當(dāng)一個人愿意花時間聽你說話，愿意真正愛你，愿意不帶預(yù)設(shè)、不帶揣測地緊緊跟隨你的時候，那該是一種多大的幸福？反過來說，當(dāng)我們愿意去花時間聽一個人說話，愿意真正愛這個人，愿意不帶預(yù)設(shè)、不帶揣測地陪伴這個人時，我們又該多幸福！
所以，即使你還不太懂得傾聽，即使你經(jīng)常聽不到孩子心里真正的想法，只要你愿意蹲下來聽，就會給你們的親子關(guān)系乃至家庭關(guān)系帶來巨大的改變，甚至可以說，傾聽適用于一切關(guā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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