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困山區(qū)幼兒園“男阿姨”撿廢品做出四千玩具
大山腳下的幼兒園里傳來一陣陣清脆的音樂聲，5歲的女娃趙曉琪熟練地擊打著眼前架子上一排彩色的鐵管，小腦袋隨著節(jié)奏不住晃動。她說不好樂器的名稱，只知道那是幼兒園里的伯伯用廢鐵料制成的。
這個幼兒園叫佛子莊幼兒園，它所在的佛子莊鄉(xiāng)是房山區(qū)最窮鄉(xiāng)之一，而在這個幼兒園上學的孩子，可以說是佛子莊鄉(xiāng)里最窮人家的孩子。由于沒有錢置辦玩具，而又想給這些孩子們一個豐富的童年，幼兒園里的5名50多歲的伯伯老師，在不到一 年的時間里靠撿廢料，自己動手制作了4000件玩具。
近日在房山區(qū)教委的幫助下，他們制作的“管編鐘”在全區(qū)得以推廣。園長栗樹龍則希望借此能夠引來企業(yè)家共同開發(fā)這種便宜好用的樂器，“這樣我今后就不會再為給幼兒園籌錢‘熬鷹’了”
■“除了監(jiān)獄似的教學樓，這里什么都沒有。”
周五上午10點多鐘，在小院東側(cè)，幾名學生在一個簡易的籃球架上投著籃球�；@球框由一個鐵絲箍成，套在了墻角上的一個鐵棍上；西側(cè)一架秋千上，兩個女娃子邊說笑邊蕩著秋千，秋千架是用幾根鐵管焊成的，舊凳子面和輪胎皮攢成了秋千座；北側(cè)老式青磚教學樓門前的臺階中間，孩子順著一層黑色大理石石面往下“出溜”——那是他們的滑梯。
和眼下的一切不同的是，2005年8月，佛子莊中心幼兒園剛成立的時候，這里除了空蕩蕩的院子和一棟老式教學樓以及幾間平房以外，什么都沒有。這一年的8月份，房山區(qū)幼教體制改革，山區(qū)佛子莊鄉(xiāng)的中學都合到了良鄉(xiāng)和房山鎮(zhèn)，留下的便是眾多老舊的中學校址。佛子莊鄉(xiāng)利用這些廢棄校址成立了該鄉(xiāng)的第一個幼兒園——佛子莊鄉(xiāng)中心幼兒園。而由佛子莊村中學改制成的佛子莊村幼兒園便是當時兩個老園址之一。
“幼兒園那感覺就跟監(jiān)獄似的�！眻@長栗樹龍說，當時幼兒園的啟動資金只有3000元，除了那些老房子以外，孩子們需要的運動設施和玩具教具什么都沒有。特別是佛子莊村幼兒園，由于一層的教室曾被用作了倉庫，樓房封著鐵皮門，外面包了一層鐵絲網(wǎng)。
“當時區(qū)教委每年給6萬元經(jīng)費，孩子們一個月只交50元學費�！庇美鯓潺埖脑捳f，在他們幼兒園里上學的孩子可以算是鄉(xiāng)里最困難家庭的孩子了，因為經(jīng)濟情況稍好一些的家庭就都想方設法讓孩子到良鄉(xiāng)或者房山鎮(zhèn)去上幼兒園。
■五名中年“男阿姨” 撿來木頭做玩具
5名佛子莊村中學的男老師改變了眼前的一切。當時由于中學改制，年紀在50歲左右的劉振海等5名老師不能隨著學校外遷而繼續(xù)擔當中學教師�！拔覀冞x擇留下來的原因是我們不覺得自己老了、沒用了。”曾經(jīng)是數(shù)學老師的劉振海說，自己留下來更重要的原因是喜歡小孩、舍不得孩子。而園長栗樹龍則說，以前鄉(xiāng)里沒有幼兒園，山區(qū)也沒有人干過幼教，這些男老師都有給孩子工作的經(jīng)驗，于是便請他們做了“男阿姨”。
從2005年8月開始，5位老師就四處踅摸從附近收集點廢鋼筋和廢鐵棍，并以一條不值錢的香煙為代價，請工人焊了個籃球框，又從良鄉(xiāng)淘換了些廢大理石臺面，鋪在臺階上給孩子做了滑梯。體育課的沙坑則是大家伙在小院挖坑填上的沙子。
一天，住在西安村的劉振海下班回家，在路上發(fā)現(xiàn)修建真武廟的工地上有許多木頭的下腳料。老劉說當時幼兒園孩子缺少就手的玩具，而這些木頭料正好可以做小手槍、小汽車這樣的玩具。他把想法告訴了栗樹龍，栗樹龍當天開著自己的老夏利，帶著四個老師到工地來撿木頭。
“用50斤的那種面口袋裝，把夏利車后排座放下，連同后備箱一起全裝滿了。我當天運這些木頭開了5個來回，整5車�！崩鯓潺堈f。
回來后，這5位鄉(xiāng)村老師根據(jù)木頭的形狀分類，設計、打磨，在工具間里開始了做玩具的生活。幾名老師從早8點到下午5點，一直在工具室里制作玩具，就連吃飯都得人家叫。劉振海說玩具做出來不難，難的是要打磨，“孩子手嫩，不能讓他們扎刺”。
負責照看孩子的女老師王會榮說，當時孩子們排著隊要，手里沒有玩具的急得都哭�！昂⒆觽兿矚g啊，感覺還真有點成就感。”李興亮老師說，當時他們也做得有些上癮，實際上他們不光是給佛子莊村幼兒園的孩子們做玩具，整個鄉(xiāng)中心幼兒園的玩具也指著他們。
從2005年8月到2006年四五月份，老師們一共做了不下4000件玩具，80多個品種。
■孩子敲響椅子腿 老師想到做“編鐘”
周五中午11點左右，孩子們都跑到了教學樓二層的教室里上音樂課，院子里傳來了陣陣清脆的音樂聲。男音樂老師姜玉央正帶著孩子們用“管編鐘”敲奏兒歌《找朋友》。
教室里有六架“管編鐘”，最原始的一架，其鐘架是木頭制成的，上面的紅漆已經(jīng)脫落，編鐘管由15根刷著黃漆的彎形鐵管，從長到短排成，上面銹跡斑斑；最精美的一架，琴架是鍍銀的鐵架，上面的編鐘管由29根筆直的鐵管排成，上面刷著“赤橙黃綠青藍紫”7種顏色�！斑@六架鐘分別是不同時期制作出來的，我們把它們陳列起來作為紀念�！�40多歲的姜玉央說，這里也是孩子們的一個“琴室”，而這六架鐘的故事則要從2006年底開始說起。
栗樹龍說，2006年底自己相繼參觀了許多城里的幼兒園，這讓他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叭思夷呛⒆佑玫耐婢�，我們就沒法兒跟人家比，人家每個教室里都有鋼琴，我們呢？”栗樹龍當時覺得人家孩子有的，山里的孩子也應該有，“人家孩子都玩樂器了，我們自己做的玩具也得升級”。
當他把這個想法對老師們講述的時候，他得來的卻是大家的“嘲笑”�！巴婢叨际俏覀冏约鹤龅�，哪兒有錢買樂器啊。我們都是農(nóng)村出來的，做個小農(nóng)具、小槍炮還成，這樂器怎么做呢？”劉振海說，此時五位老師中已經(jīng)有兩位退休了。
當時幼兒園里也有音樂課：老師拉著一個舊手風琴，孩子們唱唱歌，跳跳舞，很枯燥，孩子對音樂的興趣也不高。在“成于樂”與“絕糧陳蔡”之間，栗樹龍感到了困惑。
孩子們的玩耍給了大家一個靈感。
佛子莊村幼兒園的庫房里有很多廢舊椅子，許多小孩沒事敲椅子腿玩，這讓姜玉央受到了啟發(fā)�！扒媚切┮巫油冗�挺好聽，有的還在調(diào)上。過去編鐘不就是吊上幾塊鐵，敲著演奏嘛，椅子腿就不成嗎”。
他把想法跟栗樹龍和其他老師一說，大家伙都覺得可行。憑著以前做玩具的經(jīng)驗，劉振海挑出了十來根椅子腿，按照長短排成一溜。姜玉央試敲一首樂曲，挑出有音準的椅子腿，定好音。劉振海、李興亮和朱世龍再去改造剩下的椅子腿，“截一段兒，聽一下，直到截出正確的音準來。如果截多了，就再去換一根，重新來。
三個星期以后，第一件“椅子腿琴”誕生了，琴架是由舊窗框做的，琴錘兒是用荊條攥上螺絲做成的；而為了更像編鐘，老師們特地選用了帶彎兒的椅子腿。由于受到了編鐘的啟發(fā)，再加上“椅子腿琴”不大好聽，老師們給他起了個新名字“管編鐘”，意為“鐵管做的編鐘”。
■自制“山寨玩具” 屢次獲得獎項
姜玉央說剛開始學敲奏的時候，學生們就是對著鐵管瞎敲，什么也不懂，但等聽到老師用這個敲出了兒歌，他們可就都老實了，想跟著老師學。鐵棍上標出了音符，但孩子們不識譜，更不懂演奏技巧。姜玉央就告訴他們，在這根棍上敲一下，在那根棍上敲兩下，時間長了，孩子們記住了每根棍的敲擊次數(shù)，一首曲子也就出來了。
下課的時候，5歲的趙曉琪面對記者顯得很“認生”。對于她來說，樂器就是能奏出音樂的玩具，“管編鐘”與木頭塊相比，最大的不同就是能夠敲出好聽的聲音�！爸灰猛嫖揖拖矚g�！壁w曉琪對記者呵呵地樂著。
“咱做夢也想不到這山里的孩子能夠演奏樂器。”一位接孩子的家長對記者說，以前就覺著音樂是特別高雅的事情，“幾個大老爺們兒，截下幾根椅子腿，孩子就能演奏音樂，就這一點咱就佩服�！�
從2007年初開始，栗樹龍帶著“管編鐘”先后到房山區(qū)、北京市乃至全國參加幼教系統(tǒng)玩教具的比賽，并獲得了各種獎項。但是直到現(xiàn)在，這些男老師們還對2007年11月的一個評比耿耿于懷。
在那個月的“全國幼兒園優(yōu)秀自制玩教具展評比活動”中，他們的“管編鐘”只獲得了第二名�！拔覀兟牨本┑囊粋�負責協(xié)調(diào)的同志說，那些評委認為幼教老師都是女的，不可能是我們這些老頭。這個椅子腿都得電焊割，女的又做不了，覺得是我們設計，外面制作，結(jié)果就給我們一個第二名�！薄暗诙钡墓适卤焕蠋焸儺敵尚υ捴v給記者聽。
■希望企業(yè)合作 獲利補貼幼兒園
不過，讓老師們感到欣慰的是，今年6月，在區(qū)教委學前科的幫助下，“管編鐘”得以向全區(qū)推廣�！八麄儼阉鳛橐环N慰問品送給區(qū)里的各幼兒園”，栗樹龍說“管編鐘”得以推廣的原因就是“便宜、節(jié)約、好學”。
栗樹龍希望推廣是一個契機，能夠借此引來企業(yè)家與他們合作，為他們的山區(qū)幼兒園帶來實際的好處。其實，這個想法已經(jīng)不是一天兩天了，之前，他們就已經(jīng)為“管編鐘”申請了專利，現(xiàn)在就等著審批了。
不過，申請專利的時候，栗樹龍也遇到了點小尷尬。他說當時申請專利如果是申請“發(fā)明創(chuàng)造項目”，要交3000元，要是申請“使用新型項目”，申請費就500元，“這里外里差了2500元，我們一想能省點就省點吧，于是申請了‘實用新型項目’�！�
為了錢而尷尬，栗樹龍已經(jīng)不是一兩次了。為了給幼兒園多弄點經(jīng)費，他曾經(jīng)在“淘寶網(wǎng)”上賣過老師們制作的木頭兵器，結(jié)果只賣了一把木頭寶劍，掙了150元。
他還組織幼兒園參加“合格幼兒園”的驗收評比，通過了也能得到1萬元的獎勵，同時又申報并通過了房山區(qū)教師進修學校的“房山區(qū)教研基地”項目，每年也能得個兩三萬元的獎勵。
“如果真的有企業(yè)跟我們合作，投資生產(chǎn)這種‘管編鐘’，我至少不像現(xiàn)在似的為經(jīng)費那么尷尬，而得到的利潤最終還是給山里的孩子們謀福利。”栗樹龍說。
■本版攝影/ 鄭永
相關介紹
佛子莊中心幼兒園是在房山區(qū)鄉(xiāng)鎮(zhèn)中心園管理體制的政策下，于2005年8月利用佛子莊鄉(xiāng)中心校騰退校舍建園。目前，該校中心園設在陳家臺，下設佛子莊村、西班各莊村等4所分園，在園幼兒126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