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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代的預知信仰與歷史散文的敘事模式
漢代的預知信仰與歷史散文的敘事模式
昝風華
[摘要] 漢代預知信仰對本時期歷史散文之敘事模式有突出影響。由于預知信仰的 流行，漢代歷史散文的作者在敘述歷史事件時，常以帶有民俗信仰意味的預兆(包括預言) 來暗示、照應事件的發(fā)展趨向和結局，從而形成了若干敘事模式，其中較為典型的敘事模式 是貴人有吉驗模式、敗亡有兇兆模式、夢兆應驗模式、以善惡報應理念為依據(jù)之預言應驗模 式等.
[關鍵詞] 漢代；預知信仰；歷史散文；敘事模式
預知信仰是一種民俗行為，即根據(jù)自然現(xiàn)象 或人的形貌表現(xiàn)，推測人或事物將要發(fā)生的變 化。漢代社會是一個“鬼神術數(shù)之世界”【1】，人 們有著多種多樣的信仰對象，并使用了五花八門 的方術以解決對不可預知的未來的疑懼，其中有 很大一部分就屬于預知信仰的內容。當代歷史理 論家海登懷特指出：歷史講述的不僅是事件， “而且有事件所展示的可能的關系系列。然而， 這些關系系列不是事件本身固有的；它們只存在 于對其進行思考的歷史學家的大腦中。這里，它 們存在于被神話、寓言和民間傳說及歷史學家自 己文化的科學知識、宗教和文學藝術概念化了的 關系模式之中�！薄�2’預知信仰便在史家的腦海中 造成了一種事件的關系模式，并影響到了他們敘 事的整體構思。在預知信仰流行的時代背景下， 漢代歷史散文的作者慣以帶有民俗信仰意味的預 兆(包括預言)來暗示、照應事件的發(fā)展趨向 和結局。從而形成了一種特殊的敘事結構。漢代 歷史散文中所出現(xiàn)的各種預兆，若就其發(fā)出物體 而言，有星氣兆、卜筮兆、動植物兆和與人有關 的形體兆、行為兆、夢兆、預言兆等；就其指示 內容而言，又大致可分為吉兆和兇兆兩類。以這 些不同類別的預兆和與它們相對應的結局為中 心，形成了漢代歷史散文的若干敘事模式，下面 就對其中較為典型的四類敘事模式加以具體 論述.
一、 貴人有吉驗和敗亡有兇兆模式的形成
漢代民眾中流行著一種富貴之人多有吉祥之 兆的信仰。如《史記高祖本紀》述沛縣父老 之言日：“平生所聞劉季(劉邦字季)諸珍怪， 當貴，且卜筮之，莫如劉季最吉�！薄妒酚�-建 元以來侯者年表》載，邛成侯王奉光(漢宣帝 王皇后之父)初生時，“夜見光其上，傳聞者以 為當貴云。后果以女故為侯�！睋�(jù)《史記大宛 列傳》所記張騫之語，烏孫王昆莫生后被棄于 野，“烏嗽肉蜚其上，狼往乳之，單于怪，以為 神，而收長之”；《后漢書鮮卑列傳》載，鮮卑投鹿侯之妻自言吞雹妊娠產子，“此子必有奇 異”，可見當時外族人中也流傳著這種看法。漢 代知識階層亦多持此說。如劉向曾在封事中說： “物盛必有非常之變先見，為其人微象�！薄АＭ醭� 《論衡》之《吉驗篇》云：“凡人稟貴命于天， 必有吉驗見于地，見于地，故有天命也。驗見非 一，或以人物，或以禎祥，或以光氣。”¨o在這 樣的信仰風俗影響下，漢代歷史散文對帝王、后 妃和公侯大臣如何獲取功名富貴之事的敘寫常常 伴隨著對各種吉祥征驗的交代，形成了一類貴人 有吉驗的敘事模式.
首先是對帝王怪奇之征的記敘�！墩摵馄� 怪篇》云：“帝王之生，必有怪奇，不見于物， 則效于夢矣。”【51為方便論述，現(xiàn)將九位漢代帝 王的吉祥征兆擇要列一簡表如下：
乃其母劉媼夢與神遇，蛟龍感身而生。體貌多奇異。醉臥時人見其上常有龍，“每酤 留飲，酒讎(售)數(shù)倍�！眹L斬蛇于澤中，有老嫗夜哭，言赤帝子殺白帝子。秦始皇 高帝劉邦常日“東南有天子氣”。“所居上常有云氣”(《史記高祖本紀》)。范增言令人望其 氣，“皆為龍虎，成五采，此天子氣也”(《史記項羽本紀》)。人函谷關，“五星聚 東井”①(《史記張耳陳余列傳》).文帝劉恒乃其母薄姬夜夢蒼龍據(jù)腹而生(《史記外戚世家》).武帝劉徹乃其母王美人夢日人懷而生(《史記外戚世家》).“本以有奇異得幸，及生帝，亦奇異”(《漢書昭帝紀》)�！叭紊硎� 昭帝劉弗陵月乃生”⑦，“年五六歲，壯大多智”，武帝常言“類我”，甚奇愛之(《漢書外戚 傳》).“望氣者言長安獄中有天子氣0 99④“身足下有毛，臥居數(shù)有光耀。每買餅，所從買家 宣帝劉詢輒大讎，亦以是自怪”(《漢書宣帝紀》)。漢昭帝元鳳三年春正月，“泰山有大石 自起立，上林有柳樹枯僵自起生”④(《昭帝紀》).生時有赤光，卜者日“此善事不可言”。嘉禾生，縣界大豐熟，“因名帝日秀”。鳳凰 光武帝劉秀集。形貌有異。“望氣者言舂陵城中有喜氣�！薄澳详柡叼嚕厶铼毷��！睔w舊廬， 望見廬南有火光(《東觀漢記》卷一).“豐下銳上，頂赤色，有似于堯。世祖以赤色名之日陽。幼而聰明睿智，容貌莊麗” 明帝劉莊 (《東觀漢記》卷二).章帝劉炬“幼而聰達才敏，多識世事。動容進止，圣表有異”(《東觀漢記》卷二).安帝劉祜“自在邸第，數(shù)有神光、赤蛇嘉應”(《東觀漢記》卷三).
其次是對后妃貴幸之兆的記述。擇要列表如下：
高帝薄姬初適魏王豹，許負相之，云當生天子(《史記外戚世家》).(鉤弋) 武帝巡狩過河問，望氣者言此地有奇女，武帝召之，女兩手皆拳，披之即時伸，女由 趙健仔是得幸，，號日“拳夫人”(《漢書外戚傳》). “初，李親任政君在身，夢月人其懷。及壯大，婉順得婦人道。嘗許嫁未行，所許者 元后王政君死。后東平王聘政君為姬，未人，王薨。禁(政君父)獨怪之，使卜數(shù)者相政君， 當大貴，不可言”(《漢書元后傳》). 少時因久病問卦，卜者言其將貴為帝妃。形貌有異�！俺７Q疾而終身得意�！绷榛� 明德馬皇后 后前數(shù)日，夢有小飛蟲萬數(shù)著身入膚，復飛去(《東觀漢記》卷六). 敬隱宋皇后生而遭棄，天寒而再宿不死，“飛鳥紆翼覆之，沙石滿其口鼻能喘”(同上).“嘗夢捫天，體蕩蕩正青，滑有若鐘乳，后仰嗡之�！闭級粽呷铡按私允ネ踔畨�，吉 和熹鄧皇后 不可言”(同上)。． 初入掖庭，相者言其有極貴之相，太史卜筮得吉卦�！傲⒑笾眨武翠住�(同 順烈梁皇后 上).
再次是對公侯大臣發(fā)跡之象的敘述。如 《史記田敬仲完世家》開篇便說周太史為陳完 卜卦，言其子孫將代陳有國。篇末又贊嘆“易 之為術，幽明遠矣”，說陳完后世之昌盛“非必 事勢之漸然也，蓋若遵厭兆祥云”�！锻馄菔兰摇� 寫竇太后之弟竇廣國(字少君)為其主人山作 炭，與百余人暮臥崖岸下， “岸崩，盡壓殺臥 者，少君獨得脫，不死。自卜數(shù)日當為侯，從其 家之長安”，果與其姊相認，后封為章武侯.《漢書朱買臣傳》寫朱買臣貧賤時大言日： “我年五十當富貴�！贝送�，相人者對其中一些 人美好未來的預言，也是一種吉祥征驗.
漢人又相信在死喪禍敗之事來臨之前會出現(xiàn) 各種不祥征兆，所以漢代歷史散文中還存在著一 類敗亡有兇兆的敘事模式。下面以表格的形式羅 列了漢代歷史散文中的一些有代表性的不祥之兆 和與其相應的結果：
人物不祥之兆結局出處 熒惑守心，星隕東郡，至地為石，百姓或刻其石日一年后秦始《史記秦始 秦始皇贏政 “始皇帝死而地分”。江神返璧。皇死�；时炯o》 高帝十二年春--,4， “熒惑守心，星占日： ‘王者夏四月高 高帝劉邦《漢紀》卷四① 惡之。”’ 帝崩.坐侵宗廟地被征進京，“軸折車廢”。江陵父老流涕《史記五宗 臨江王劉榮劉榮自殺.竊言日：“吾王不反矣!” 世家》 “第中鼠暴多，與人相觸，以尾畫地。鴉數(shù)鳴殿前樹 上。第門自壞。(霍)云尚冠里宅中門亦壞。巷端人謀反事泄，舉《漢書霍光 霍氏家族 共見有人居云屋上，徹瓦投地，就視，亡有，大怪家遭誅滅。傳》 之�！被艄馄揎@、子禹皆有惡夢。舉家憂愁. 后數(shù)月自殺《漢書佞幸 董賢府第新成，“功堅，其外大門無故自壞，賢心惡之�！� 伏辜。傳》“訛言黃龍墮死黃山宮中，百姓奔走往觀者有萬數(shù).莽惡之，捕系問語所從起，不能得�！蓖趺糸L樂宮 銅人五枚起立，上刻“皇帝初兼天下”；又夢漢高廟《漢書王莽 新室帝土莽王莽敗死. 神靈譴責。王莽欲效黃帝建華蓋以登仙，乃造華蓋九傳》 重，載以秘機四輪車，出則令在前。百官竊言“此 似頓車，非仙物也”.“寵妻夢裸袒冠幘逾城，髡徒推之。又寵堂上聞蟆雙雙為家奴《東觀漢記》 彭寵與其妻 (蛤)蟆聲在火爐下，鑿地求之不得。” 所殺。卷二十三 吳王見四人相背而倚，聞人言四分而走；又見二人相 吳王夫差對，北向人殺南向人，而群臣皆無所見。伍子胥言此 越滅吳，吳王《吳越春秋 伏劍而死。夫差內傳》 為王將失眾和臣將殺君之征.
以上所列吉驗和兇兆包括天象兆、光氣兆、 卜筮兆、動植物兆、器物兆、形體兆、夢兆、預 言兆、神鬼兆等，涉及到占星、望氣、蓍龜、相 人、雜占等方術。大凡某人生有偉容異貌或在某 方面與古圣先賢沾邊，神光寶氣、瑞物喜事等出 現(xiàn)皆為吉兆。元帝皇后王政君先前許嫁未行而所 許者輒死，是一種特殊的“吉驗”�！墩摵夤� 相篇》云：“夫正(政)君之相當為天下母，而 前所許二家及趙王，為無天下父之相，故未行而 二夫死，趙王薨。是則二夫、趙王無帝王大命， 而正(政)君不當與三家相遇之驗也。”【6’昭帝、 明帝、章帝的早慧、早成是他們的圣瑞之征。宋 皇后、竇廣國“大難不死”，預示著他們“必有 后�！�。秦始皇和漢高帝死前皆熒惑守心�！稘h 書天文志》云：“熒惑為亂為賊，為疾為喪， 為饑為兵，所居之宿國受殃�！蓖⒁钇嬲Z 日：“心為天王也�！盵7’霍家和董賢受處罰之前宅 第門皆無故毀壞�！稘h書五行志中》引京房 《易傳》日：“上下咸悖，厥妖城門壞�！薄�8 3據(jù)此， 宅門自壞也是主人內不順，外不敬所致。劉榮車 輿突壞而江陵父老知其將一去不返�！稘h書楊 敞傳》載，太仆戴長樂上書告楊惲之罪云：“高 昌侯車彝人北掖門，惲語富平侯張延壽日：‘聞 前曾有奔車抵殿門，門關折，馬死，而昭帝崩.今復如此，天時，非人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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