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墳的散文

上墳的散文

　　元宵在即。我們當(dāng)?shù)亓?xí)俗是正月十四去上墳。到了這一天，家家準(zhǔn)備香燭紙錢，全家老少有說有笑，吃過飯后就上山，在墳前焚香祭拜。祭拜時心中默念：祖宗在上，我們來看你了，你老可要保佑我們一家平平安安，老少康樂。于是虔誠行跪拜禮，紙錢煙焰裊裊，映得臉蛋通紅通紅。此時大山靜寂，細(xì)聽，只有鳥叫，只有不知其名的動物在枯葉上爬行發(fā)出沙沙之聲，神秘的云按落下來，天低得伸手可及，一個大圓鍋蓋罩著連綿無盡的大山，心中只有空曠，仿佛祖宗們都在云背后微笑著，竊竊私語。

　　然而近年來因為封山育林，許多墳都被鎖在“禁止煙火”的大牌坊內(nèi)，成為森林的一個部件。雖然政府強(qiáng)大對火燒森林的肇事者給以嚴(yán)懲，但風(fēng)俗傳統(tǒng)的力量是野火吹又生，不熄不滅。前年一村民上山祭墳，將幾百畝森林毀于一旦。當(dāng)民警送了一幅銀手鐲上門時，一位六十多歲的老奶奶站了出來，將手一伸，說：“是我燒的！”陽光落在她皺紋如溝壑一般縱橫的臉上，臘黃的皮膚上閃爍著堅毅和視死如歸的精神。一歷來對書上描寫志士被捕時如何勇敢內(nèi)心一點(diǎn)不虛的情形表示懷疑，而這位老人讓我著實領(lǐng)教了，她說：“不就是坐幾年不要錢的房子嗎？”此時還有人證站出來，說的確看見她在山上。

　　其實她是替她的兒子頂罪。

　　有了這位典型，去年我去上墳時，把香燭紙錢拿到林子里，左看，右看，都沒有人。確認(rèn)安全后，匆匆點(diǎn)上紙錢，不料突然起風(fēng)，把錢紙只得四處飛落，我急得像猴子一樣上躥下跳，好不容易才把那些飛翔的火苗踩滅。于是將余下的紙錢扔在了林子里，沒有再焚燒。

　　可是，好不容易從荊棘叢中鉆出來，到了明亮開闊的公路上，回頭一著，山上濃煙滾滾火光沖天。我急忙報警。

　　經(jīng)過兩個小時的撲救，森林保住了。我家的墳地，我家的祖宗的房子被燒得十分可憐，不知道老人們在火起之時都逃走沒有，祖父的胡須那么長，沒被燒著吧？他頭的的氈帽可是古董，燒壞了可惜。

　　怪了，我在祖父的墳前，明明是滅了火，又用泥土掩埋了火星才走的，怎么說燒就燒起來了呢？祖父可是個老煙鬼，他的遺像上就翹著一只長長的旱煙槍……莫非……

　　沒等我想明白，弟弟火十萬火急地跑來，告訴我這場火災(zāi)是他引起的。原來我前腳走，他后腳就上了山。剛點(diǎn)好香燭開始祭拜，一縷火星飛到大片枯死的蕨叢里，加上無數(shù)的金黃的`松葉，等他剛拜了兩拜，熊熊大火就像火龍一樣盤繞漫延開來。他急忙去撲火，連他也差點(diǎn)被燒著了。他說為了不變成烤全牛（他屬牛的），他只好逃出了森林。沒想到，居然有人這么早就報警了……他還自作聰明地出了一個諸葛亮級別的主意：叫我去自首。我聽得一頭霧水，明明是你干的，怎么叫我去自首？他說：“哥什么都好，只是一直都腦子木了點(diǎn)，拐不了彎。你去自首，我的人脈關(guān)系比你好多了，我再求人把你從籠子里撈出來不就得了嗎？”他說得輕松。我問他，如果我進(jìn)去了，要多少天才能把我撈出來？他屈指一算，說，一個月，一個月保定成。我搖頭，說，坐牢事小，面子是大。我丟不起這人！弟弟說，你就是一輩子的死愛面子，你就忍心看著你心愛的弟弟坐牢不成？我說，山上這么多墳，你怎么就沒想到，可能別人也在山上上墳？弟弟睜大了眼睛，說，是了，我怎么沒想到？黃二狗當(dāng)時也上山了，嗯，對，那火就是從他家祖墳方向串出來的，當(dāng)時把我嚇傻了！哥不愧多讀了兩學(xué)書，就是比我這個村干部強(qiáng)。什么事經(jīng)你一弄，就山窮水盡，不，是柳暗花明起來了。行了，我馬上去匯報情況了……

　　弟弟走后，妻子咬牙切齒說：“真狐貍！”我說：“你說啥？‘真服你’？他是我弟，不服我成嗎？”妻子一陣?yán)湫Α?/p>

　　從此一談上墳，我就心有余悸。

　　后來我向老父親請示：“國法不容情，今后上墳都向我學(xué)習(xí)，即使到了山上，也不能點(diǎn)上香燭，為了避免火災(zāi)，為了一家人的安全，不坐牢不賠錢，把香燭紙扔在干凈的石頭洞里，就當(dāng)燒了。”父親表示贊同。不過，他糾正了一下：“凡到上山拜墳的日子，就在家里的香火（神龕）前多燒點(diǎn)紙錢就行了，老人們會同意的！”我知道，只要老父親同意，故去的老人們一向都不會有意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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