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病微恙散文

小病微恙散文

　　小病微恙，就像小善微才，得盡惹人憐愛之妙，也是紅塵倦客暫避世囂的擋箭牌。滿全之大善，如佛似圣，易使人敬而遠(yuǎn)之。久染沉疴，拖泥帶水，則易把清澈的生活染污，甚至攪得面目全非，讓身邊人無法收拾。如若蓋世的才華，傾城的姿容，勢必引來妒忌如山，甚至因鋒芒尖銳而橫遭不測。

　　小病微恙，多好！

　　等它們熱情地造訪時，送的大禮不過是一枚感冒——微微發(fā)燒，略加頭痛，嗓音變調(diào)，眼淚多得另覓通路，不得不從鼻孔出來……或者是腸胃鬧一場小革命，十天半月進食不得，倒著走回到嬰兒期，日以牛奶活命：要么得了女人家的“職業(yè)病”，更得大丈夫百般的體貼呵護……一切無妨，皆在可安忍的范圍之內(nèi)。雖有種種的不適，總無性命之憂。

　　張愛玲早下過斷語：“長的是磨難，短的是人生。”對于慷慨激昂的一生歲月，對于可歌可泣江河大地，這點小病小痛何足掛齒？相比那些絕癥纏身、窮途末路、哀哀可嘆的同胞，這點小難受又算得了什么？還說得出口么？

　　如果暫時放得下工作，不啻因禍生福，不幸中得大幸矣。

　　憶起十余前，得了胃炎，每日茶飯無思，僅以牛奶度日，卻還得強撐著工作。另一次做了個小手術(shù)，雖是告了病假，一天輸完液正躺著休息，單位領(lǐng)導(dǎo)一個電話催魂索命似的，硬是把我叫去四里之遙的辦公室，不過處理件雞毛蒜皮的小事，由我經(jīng)辦他人無法插手。無奈端人碗服人管，可病不病也身不由已啊。好在此等窘?jīng)r——虛弱無力的掙扎、勉為其難的強撐，心神交瘁的折磨，在勞動法健全的今天，基本絕跡，想當(dāng)“勞模”，也得另尋他途了。

　　記起三年前的冬天，為了鼓勵病中網(wǎng)友，在空間敲下拙文《讓病與感恩快樂相隨》，摘錄的片斷記憶猶新，是一篇散文《病的快樂》，來自當(dāng)時在衛(wèi)校執(zhí)教的語文教材。并在序言中熱情洋溢地寫下：“生活不會總是陽光燦爛，會有陰雨綿綿，會有大雪紛飛，也會有冰凍三尺……有時候，疾病也是仁慈上天的特殊禮物。當(dāng)我們?nèi)�然接受生命中所有的禮物時，一切都具有了鮮活的意義！親愛的病友們，好好享受病中難得的快樂吧，那么康復(fù)更是巨大的歡喜！”

　　該文正是作者陳章武先生“被甩出正常生活軌道”，獲得暫時解脫后完全松馳下來的神來之作，用“平和、沖淡、寧靜的心境”，“發(fā)現(xiàn)許多病前所忽略的美好事物，比如，窗外的晴空多么明凈，白云又是那么舒卷自如，枝頭如火的木棉花謝了，轉(zhuǎn)眼間又是一樹新綠。雀鳥在葉間跳來跳去，啁啾不已……”這哪里是個飽經(jīng)病魔折磨的住院病號？分明是位被醫(yī)院脫胎換骨的詩人，敏銳細(xì)膩的捕捉著生命中每一瞬的美麗。

　　也許就是那個時候，我才意識到，這世間一切的發(fā)生，無不充滿了哲學(xué)的詩性光芒。生一場動骨抽髓的病，也能生出般若智慧，生出平凡的快樂和珍惜，還能提煉出經(jīng)典哲學(xué)——“忍受變?yōu)橄硎堋薄翱嘀凶鳂�，從病痛中濾出快活來”。原來生病是只紙老虎，揭去這層假皮，生活的內(nèi)里，也是五彩的錦鍛，繡一口煙火柴門，走進去拉開了，幸�？鞓返娜�流便汩汩涌出……

　　難道不是嗎？病來萬事俱休，可以放慢腳步，放下永無止境的作業(yè)，終日無為，像老天一樣“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何等超然；可以拒絕塵勞，關(guān)閉不耐繁雜的'心門，濾去塵器，事去心空，多么自在；可以打開花香鳥語的窗扉，撿起最愛，在筆韻墨香間悠游度日，何其愜意……還有親人間放大n倍的體恤，情濃如蜜的照顧；愛人晝夜的噓寒問暖，無微不至的陪護；兼之朋友那升了溫的熱腸，繽紛的安慰和祝福，真如佳釀入口、甘之如飴。

　　去年暑假，我就身體力行一番，充分印證“病的哲學(xué)”的可行性。

　　雖是一次小手術(shù)，然而開腸剖肚的，不管現(xiàn)在的醫(yī)術(shù)如何一日千里，什么無刀，什么微創(chuàng)，總歸要從血肉之軀攻城奪池。加之，只要是手術(shù)，不管是真正的命懸一線，人命關(guān)天，還是小菜一碟，不過是輕輕拈去吸入腿里的螞蟻，院方都得條條款款搜腸刮肚列出所有可能或根本不會出現(xiàn)的意外，叫家屬簽字畫押。你本是鎮(zhèn)定自若的泰山，此刻也嚇得顫顫微微。更加糟糕的是，你還得真鉆進了那黑暗的窄胡同，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假想著那“萬一”，在心里大肆描畫黑色的可能，唯恐此去兇多吉少、小命不保。

　　等到終于捱到上手術(shù)臺了，聽進了醫(yī)護人員的安慰，反而如壯士斷腕，哪管易水寒熱，橫下心閉目念經(jīng)，拒看奇形怪狀的手術(shù)器械就是。隨著緩緩進入身體的麻醉劑的神奇效果，一會兒就完全不知人間滄桑了。等到醒來，望著素白的房間，看到護士溫柔的笑臉，仿佛只是美美地睡了一覺，而那要命的東西，已經(jīng)魂游仙國了。

　　住院期間，也是完全地放松，徹底地回歸，從馬不停蹄的歲月流水作業(yè)線上全線撤退。沒有了工作上的操心，放下了家務(wù)的繁瑣，幾家老少大小的所有牽掛與操持，都暫時停擺在無人可渡的渡口。反倒美美地安享親人、至交、新友春風(fēng)般的關(guān)懷，心安理得地坐視醫(yī)生、護士、病友不是親人勝似親人般的呵護。

　　蘋果、鮮花、音樂，豐美了每一個多云轉(zhuǎn)晴的日子。像是對平時陀螺般旋轉(zhuǎn)的一種補償，養(yǎng)病成了第一要務(wù)。每日躺在潔白的病室，就看窗外那燃燒似火的夾竹桃，觀藍(lán)天格外悠遠(yuǎn)的流云，聽韻律不一的種種鳥鳴，聽著時光的拍子輕輕踩過心間。也與同室病友們互相鼓勵，交流健康養(yǎng)生心得，互訴衷腸，分享陽光。

　　及至回到家中療養(yǎng)，也是一首首動人的詩。仿佛一叢退隱田園的陶菊，整天臥在家里，朝暮不聞朝中事。躺夠了，就下得床來，吃著愛人洗凈的紫得發(fā)亮的葡萄，飲著溫度調(diào)得適中的五谷漿。精神好了，打開電腦，聽聽養(yǎng)生輕音樂，看看平素愛煞而又來不及細(xì)品的好友空間美文。看完一篇就作評，評畢又暢游文海，繼續(xù)欣賞寫評，如此斷斷續(xù)續(xù)地寫出一篇了長達(dá)兩萬字的讀后感，甚為快意，也算病中生涯中最有趣味和價值的美事了。

　　吾愛吾身，當(dāng)然也愛這身上小小的病痛。凡病皆是自己召來的，不是心有怨恨惱怒煩，就是飲食起居無節(jié)，也知天意不絕我，乃從輕發(fā)落，重罪輕受作罷。撿得如此便宜，豈不是上天額外的垂顧？怎能不生感激涕零之心，而立反哺回饋之志？

　　欲享受這病中的種種佳趣，還須以已小痛之安穩(wěn)，度人絕癥之艱難；善思病中種種不便，以念康健萬般好處。承蒙天地好生之德，及至元氣既補，恢復(fù)健康，回歸生活的流水帳，似乎一切又恢復(fù)了原樣�？墒牵�一定有些什么不再是以前的老樣子了。就像一池清水，春日的早上是綠波粼粼的，秋天的下午是碧波蕩漾的，仔細(xì)比鑒，這是同樣的水域嗎？

　　當(dāng)然不是。一個是春水迤邐，一個是秋光淡淡。病前猶如稚子，病后宛若老梅。痛苦錘煉了我們的意志、拓寬了胸懷，疾病升華了我們的靈魂、完善了人格，是病提醒我們善待一切人、事、物，善待自己這連老天也不忍收回的“絕版”，反省日常生活中點滴不健康的生活習(xí)慣，感恩生命中一切有緣的相遇。

　　一道道關(guān)切的目光，一句句真誠的問候，一點點感人的扶助，都使我們感到世界的光明和人性的美好。老父老母嗔怪的擔(dān)憂，愛人殷勤的照顧，孩子怯怯的害怕，朋友天涯的牽掛，醫(yī)護暖心的體貼，無一不讓人深感人間的溫暖和生命的彌足珍貴，也更加迫切地希望回歸那空缺的諸多角色，用自己頑強的存在去感激和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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