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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來無聲抒情散文
春天會來，一定會來，但在冷雨橫飛，天寒地凍的時候，誰也不清楚，春天會在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我們的記憶里，春暖花開是避免不了的，但沒有等到那一天到來的時候，只有心想著，這雨怎么停了，風怎么改向了，云怎么散了，太陽怎么出來了，河水怎么清了，太陽怎么出來了，鄰居老奶奶怎么坐在陽光下，紡她的老麻紗了。這一切很美，令人向往，卻已湮滅再這風雨里，已經(jīng)遠離我們，再也不會回來。因此，每次從遠方回到湘南故里，我就沉浸于往事。才多少年啊，看見那些黃土地，那些石山，一切如故，才多少年啊，村莊已經(jīng)改變，老奶奶已經(jīng)不再抽棉紡紗，成了留守兒童的守護者，而那些逐漸老去的父輩，卻送別了兒女，在獨守村莊。村莊在長大，矮的房屋在長高，人在變得華麗，卻掩不住荒涼。田野在荒蕪，小河在枯死，道路在變寬，人在變得寂寞。每次走在村莊里，我心里都充滿期待，那些門里，伸出一顆腦袋，招呼一下�；蛘咴卩l(xiāng)道上，與一挑著擔子的鄉(xiāng)親迎面相逢，他放下?lián)樱曳畔滦欣�，打個招呼，點一支煙，彼此目送別離。這一切歷歷在目，卻已成為永恒。永恒一旦不可觸及，就成為生活中巨大的遺憾。
我已經(jīng)逐漸習慣遺憾，就像我們這一群人，民工，在都市里被遺忘一樣。沒有誰在乎我們，在都市里，我們像家鄉(xiāng)原野的野草一樣低賤。當然，也有被尊重的時候。人一旦“被”什么的時候，我們眼眶里保留的只有委屈。面對現(xiàn)實，我們毫無辦法，民工成軍的時候，為工廠為資本為建設為社會主義祖國服務。民工在找工作的時候，民工子女在接受教育的時候，民工在尋求權益保障的時候，民工在為未來呼喊哭泣的時候，沒有人在乎，沒有人憐惜，沒有人相助。我們離開家鄉(xiāng)經(jīng)歷的，我們所擁有的那些屈辱，我們低廉的標價，沒有招來這異地的一絲尊重。很多時候，那些雇主把我們等同于機器。我們是大丈夫，能屈能伸，從挑沙工，挑磚工，拾荒者，賣唱者，操作工，一點一點的，改變這這個陌生又繁華的世界，直到我們離去，令這些所謂的發(fā)達地區(qū)，突然感受到了空虛。沒有我們，這些地方像我們的故鄉(xiāng)一樣，會荒蕪，會落后，會被淘汰，會被人遺忘。
在感受到這些力量的時候，我們已經(jīng)老了，六0后，七0后，像偏西的太陽，在向著黑夜墜落。八0后，九0后，已經(jīng)有了不同于我們當初的選擇。他們踩在我們的肩膀上，開始發(fā)聲，有個性，有追求，有區(qū)別，不再像我們當初，為了一個容身之處而任勞任怨。我們需要這一種沖擊，社會需要這一種挑戰(zhàn)，惟有這樣，資本、企業(yè)、制度才會考慮到我們的存在。我們已經(jīng)飲下了很多的血淚，踏平了太多的太多的挫折，已經(jīng)不能再開創(chuàng)新的局面，但我們不保守，不放棄，不責怪，愿意承擔和消化我們這一代人的使命。但我們已經(jīng)累了，或許在這個社會，或許在這個世界，不僅僅是我們從農(nóng)村出來的這幫離鄉(xiāng)背井的人累了，還有許多的場景，因為我們的疲倦而進入冬天。冬天，一個休生養(yǎng)息的季節(jié)，我們放下工作，開始向著家鄉(xiāng)的方向遷移。無論離家多久，無論雙親老邁，家是靈魂不變的歸宿，父母是最貼心的依靠。而在天氣變冷的季節(jié)，家成為異鄉(xiāng)人幾乎唯一的牽掛和寄托。
建筑會改變，家永遠不會改變。
時間會隨人老，家卻不會變。
當我拉著行李，悄悄進了村，進了房子的時候，我領略到的，是父母的責怪。他們怨我，怎么不會提前同志他們，讓他們到路口接我。這讓我羞愧，父親母親啊，我怎么會是客人呢？出了門的孩子，當然可以自己回家。而父母言語里的溫暖，真實的只能讓他們的孩子能懂。一壺開水，一聲問候，鄰居一聽說，也聚攏來，問寒問暖，瞬間洗去旅途的疲累。世間有什么比這中融洽更美好的關系？惟有此時，惟有此景令我熱淚盈眶。當年我回來的時候，身無分文，他們不嫌棄我，今天我拖兒帶女回來的時候，他們歡迎我。無論我貧窮富貴，無論我沒落崛起，他們都一如既往，對我不拋棄，不嫌棄，不諂媚。他們就是他們，我的農(nóng)民父母，我的農(nóng)民兄弟，他們永遠不會把物質放在親情前面。我覺得，所有的家，都蘊含著春天。這種春情，不會因為任何外部力量而做改變。這讓我肅然起敬，我簡陋的家，或是我繁華的家，他們不會因為外部的變化，而在本質上做調整。家的這種不變的溫暖，讓所有的游子都魂牽夢縈！
湘南的冬季，永州司馬柳宗元曾有“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詩句。
冷雨紛飛，我們窩在家里，靜等天晴。
門前有一棵奈李樹。這是一種外來物種。湘南本土的李子是“豬血李”，顧名思義，這李子成熟的時候，色如豬血。從外面引進的奈李，成熟的時候，顏色深紅，只是個頭比本地的豬血李小一半，但個數(shù)卻不止多一半，因此，產(chǎn)量豐收，受到當?shù)匕傩盏南矏�，房前屋后都栽。桃花紅，李花白。春天的村莊，紅白掩映，生氣勃勃。我們窩在火盆邊烤火，等待晴天的時候，父親說：你們別烤火了，出來看看，奈李樹冒白了。冒白，就是奈李樹花蕾兒開始醞釀，得到春的信息后，在一粒稻米大小的苞尖上，冒出一絲白色來。我們跟著父親出來，在那棵撐開像一把傘一樣的奈李樹下，我們在父親的指導下，在那些稻米粒大小的芽蕾尖上，找到了那些剛冒出來的白色。時代餓，春天來了，無聲無息的來了，百花齊放即將開始，但轉瞬我又心生感傷。春天來了，我又要離開。所有的農(nóng)民工在春天來臨的時候，都要離開家鄉(xiāng)。我點燃一支煙，天地潮濕，但我已經(jīng)隱約感覺到一種溫暖從云朵縫隙間放射出來。一種自然的力量已經(jīng)在身邊的空氣里彌漫開來。春天，一個多溫暖的名詞，現(xiàn)在要化為現(xiàn)實！
父親說：春天來了，要動一動了。
我無言，我的行動，就是收拾行李。
望向原野，還是一片寂靜的蕭條。但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春天來了，那些蘊藏在地里的生機，再過幾天，就再也隱藏不住，要冒出大地，要和春天的暖風唱和了。我多想留下來，這是我的土地，這是我的家鄉(xiāng)，這里有人世間最美好的風景，最寶貴的親情，可我要離開！我想起一首歌，時下最流行的《春天里》的兩句詞：
“如果有一天我老無所依
請把我留在在那時光里
如果有一天我悄然離去
請把我埋在在這春天里”
父親欣喜著，這個老農(nóng)民，為春天感動著。我笑著，是的，我只有微笑。我們這一代人，像父輩一樣，也受盡生活的磨難，我們卻在物質上，比父輩過得更為充裕。即使有這樣那樣的不如人意，但至少我們已經(jīng)實現(xiàn)溫飽，雖然付出很多，我們也得到不少。我們尋求改變，但也不能老是抱怨。一切都將像這春天，在我們還不注意的時候，自然而然來到。我是這樣期盼的，我希望也是這樣的。因為我們已經(jīng)歷了苦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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