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鄉(xiāng)散文

時間:2021-09-09 19:51:17 散文隨筆 我要投稿

客鄉(xiāng)散文

  獻(xiàn)給許許多多的祭日。

客鄉(xiāng)散文

  朋友的外祖,在18號的凌晨去世了。

  我掙扎著從睡夢中醒來時已是下午。在朋友圈看到悼言,整個人躺在床上傻了一陣。

  到底,什么叫做不在了呢。

  我曾見過那個老人許多面。

  在過去的那些年月里,我和我的祖輩們都一直相隔得很遠(yuǎn)。因此往往過年時節(jié)才能見上一面,還不免要一番路途勞頓。于是我心里對于祖輩的親人,總感覺是某種遙遠(yuǎn)的代號,只有特殊的時刻花上一定的辛勞和時間才得以接近。

  所以第一次,當(dāng)朋友在除夕的傍晚告訴我,他要到外祖那里去吃飯后,我心里有些遺憾地想,看來有段時間不能見他了。

  但其實(shí)他的外祖就住在幾條街以外罷了。

  弄明白這件事以后的某一天里,我機(jī)緣巧合地隨朋友去他外祖家里替老人送飯。老人雖說自己能處理好生活,但朋友的母親卻總是放不下心,于是只得拜托我們頂著烈陽把餐點(diǎn)送過去。當(dāng)時我隱約記得是南風(fēng)漸息,太陽卻還不甘示弱地?zé)肟镜奶鞖。我們兩個在路邊發(fā)現(xiàn)了一家賣得很便宜的飲料店,店主是對年輕的夫婦,親切地遞過來了我們要的蘆薈青葡和巧克力奶茶。朋友挺小心的收好了外送的卡片,說是方便下次一起再訂東西喝,但其實(shí)似乎后來只用過一次而已。

  從飲料店的小巷一直走,到頭左拐,前面不遠(yuǎn)是一個公廁。我記得我蠻討厭那個公廁的氣味,就矯情地拉著他跑到道路的另一邊去走?墒橇硪贿呌幸黄瑯涫a,我又生性厭惡蟲子,從不肯走在太低的樹蔭里,于是拐來拐去地在筆直的街上走出了S型的線。

  再走一小段,就是他外祖的家了。樓房是上個世紀(jì)那種典型的紅磚樓,附帶一個挺大的院子,零散有些居民用的健身器材。具體是幾層我記不得了,我只記得第一次去的時候由于時間很緊,朋友就沒有招呼我上樓,我就拿著一袋糖果坐在陰涼里面用樹枝逗螞蟻。第二次我進(jìn)去了屋子里面,房間是典型的小格局,整齊利落,老人特有的氣息靜靜地在空氣里盤旋著。他外祖面對著電視,坐在向陽的臥室里,面前擺著一盤干果。老人頭發(fā)很短,額頭擠滿了皺紋,眼睛小小的,身材瘦削。兩撇八字胡永遠(yuǎn)定格在挺高的鼻梁下面,是張看上去嚴(yán)厲的臉。他招呼我們過去坐下,朋友挺親熱地?cái)D過去挨著他,拿了點(diǎn)吃的嚼著,問他身體有沒有好些。

  這樣的一張臉,哪怕笑起來也沒有多大區(qū)別嘛。我站在一旁,默默地想。

  那之后又去過幾次,每一次我都是靜靜坐在一旁,看著他們祖孫其樂融融的樣子。

  如此,我曾見過那個老人許多面。

  但是不論我此刻再怎么拼命地回想,記憶也不肯賒與我一分一毫了。

  于是我發(fā)覺到,有時候你覺得你與一個人算得上是熟識,可是當(dāng)漫長的初遇到分離的時光過去,記憶卻最終只肯給你留下一星半點(diǎn)的模糊痕跡。

  你曾以為深到刻骨的細(xì)節(jié),當(dāng)故人化為骨灰之后,又怎么才能在余燼中撿拾出來呢。

  我在記事之前就失去了祖父。

  于我來說,祖父這個詞,永遠(yuǎn)只是一個模糊的概念,找不到實(shí)在的體驗(yàn)。我沒有祖父,這是一個從開始就持續(xù)的狀態(tài),于是我對此也就沒什么感觸。

  后來,有一位好友的祖父病逝了。老人離開的時候她正借住在我家,她的父母則瞞著她去了她祖父生活的城市處理善后的事宜。而她得知這件事,則是從我的口中。

  那天我和她,還有我的母親正坐在一起吃午飯,席間我一直在糾結(jié),不知這件事讓她知道會不會好一些,最后我下了主意,于是就不經(jīng)意間裝作平淡地講出來了。當(dāng)時我記得她先是低了一下頭,然后抬了起來對我笑了笑,笑容一如以往的燦爛。我心說還好,看來她也不是那樣的無法接受。但是下一刻,就在我將視線越過她,眺向窗外的陽光以傾瀉掉壓力的時候,我感到身前有一顆悲傷制成的炸彈爆發(fā)了。那是我第一次不看著某個人來體驗(yàn)對方的感情,那份悲傷的漩渦是那樣的洶涌,以致于她都不在我的視線里,我也沒有用任何一種感官去感知她,也能體驗(yàn)到那一瞬之間如同暴雨一般從單薄的身體里傾瀉出來的痛苦與感傷。我隱約覺得我的母親撲過去抱住了她,回頭怒視著我,責(zé)怪我的多言。但是已經(jīng)我顧不上那些,只記得那份悲傷席卷進(jìn)我的腦海,怒卷的浪濤把視線都扯得粉碎。

  原來“沒有”,和“失去”是兩回事啊。

  我想。

  我還記得,有一次最開始提到的那個朋友去幫他外祖洗浴以后回來,不經(jīng)意間對我說,他看到他外祖的身形又消瘦了,老人家總是不肯好好吃飯。

  那神情也是低落的`。

  醒來后,我在微信上給他留了言。有些時候太過親密,反而很多話不知該怎么說。我只是說,還好,老人走的時候你是在身邊的。

  這話里面流淌著我的恐懼。

  我家的祖母,到了今年已經(jīng)九十歲左右的年紀(jì)了。老人神志一向清醒,身體也算硬朗,只是記憶力不怎么好了。

  春節(jié)的時候見她,她瞇縫著眼睛湊過頭來問我,你是誰啊。

  我說了我的名字。

  哦,是你啊。她看上去挺開心,你老也不回來,我怎么老也看不著你呢。

  她又問我,你今年多大?

  我說了年歲。

  哦,你都這么大啦。有時她會這么說,而有時候,她又會有些神傷:你怎么才這么大呀,我都以為你二十好幾了。

  其實(shí)在心里某些陰暗的小角落,我挺羨慕朋友的。至少他外祖在離開的時候,他還能陪在身邊。而我每一次見到祖母,都在憂心下一次見到她會是什么時候,而這下一次,又有沒可能還有呢。

  在心里某些最陰暗的小角落,我甚至隱隱還有這樣的期盼:拜托你,在我在你身邊的時候離開吧。

  在我還能很快趕到你身邊的時候,離開吧。

  如今我和你相隔一千二百二十公里,兩重汪洋,你要我怎樣呢。

  恐懼中總能誕生出卑劣。

  上一個冬天的時候,我回了國。當(dāng)時是年時,最繁華的街道午夜時分也是靜悄悄的,積雪的路燈照不出半個人影。我和朋友裹著大衣漫無目的地閑逛,積深的雪在腳底嘎吱作響。

  我不記得我們的交談了,只記得分別以后,我坐在車的后排,裹起大衣縮在座位里,一個一個地?cái)?shù)著我那些故友們。有些人已經(jīng)離開了,在西北,在南方,在歐洲,在地球最南端的大洋。還有些人計(jì)劃著長途的跋涉,從潮濕的東南亞,到烈陽下的佛羅里達(dá)。

  我突然覺得,我們就像是被不小心灑落在地圖上的棋子一般,零零散散。

  甚至都不敢求什么再聚了。

  前些天和母親的朋友一同吃飯,對方趁著假期來日本探望一些人。席間我對她講,我說,從前不管到哪里,我總感覺這都是暫時的,總有一天我要回到那個小居室里面去,過我早已在過去的十幾年間熟悉了的小生活。大多平淡,三個人也沒多少笑鬧,只是按部就班地過每一天。用挖苦和冷漠回應(yīng)母親的親密,硬著頭皮沉默著周旋于和父親之間的尷尬氣氛。也許沒有一般家庭那么多的歡樂,但我賴以此為生。

  可是我現(xiàn)在越來越覺得,那樣的生活于我而言已成歷史了。今后不論怎樣,那樣的生活過都一去不復(fù)返了,回到那樣的日常里也已經(jīng)不可能。盡管這樣的現(xiàn)狀已經(jīng)持續(xù)了好久,但是我卻直到現(xiàn)在才慢慢地一點(diǎn)點(diǎn)對此有所體驗(yàn)。

  她可能是怕我消沉,就拼了命地舉出很多她的例子,講了她的很多朋友,告訴我們即使生活里淡出了父母,也可以有非常精彩充滿溫暖的人生。而離開父母是沒有辦法的事,這是成長所必要的。

  但是最后,她還是不經(jīng)意間嘆了口氣:

  但是說到底還是比不上那三口人啊。

  她這樣說。也許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

  我當(dāng)然不會消沉。

  但是生活往往是這樣,它很早就甩給你一個現(xiàn)實(shí)讓你去面對,但你卻遲遲反應(yīng)不過來。直到有一天因?yàn)槭裁矗阃蝗幌肫饋砹,然后過去的一切一齊涌上心頭,悲傷的體驗(yàn)翻了幾倍。

  有些事逃不掉的,這是最基本的等價交換。

  朋友已經(jīng)于昨夜動身,如同當(dāng)初的我一樣踏上前往異國的路途了。

  凌晨的時候,他發(fā)來了微信,睡不著,要我陪他聊天。

  我當(dāng)時在上班,沒有接到。

  可是就算接到了,又能聊些什么呢。

  這個時間恐怕已經(jīng)睡熟了吧。

  只得希望你,從今天開始,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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